孔明智退司马懿
孔明分拨已定,先引五千兵退去西城县搬运粮草。忽然十余次飞马报到,说:“司马懿引大军十五万,望西城蜂拥而来!”时孔明身边别无大将,只有一班文官,所引五千军,已分一半先运粮草去了,只剩二千五百军在城中。众官听得这个消息,尽皆失色。孔明登城望之,果然尘土冲天,魏兵分两路望西城县杀来。孔明传令,教“将旌旗尽皆隐匿;诸军各守城铺,如有妄行出入,及高言大语者,斩之!大开四门,每一门用二十军士,扮作百姓,洒扫街道。如魏兵到时,不可擅动,吾自有计。”孔明乃披鹤氅,戴纶巾,引二小童携琴一张,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
却说司马懿前军哨到城下,见了如此模样,皆不敢进,急报与司马懿。懿笑而不信,遂止住三军,自飞马远远望之。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左有一童子,手捧宝剑;右有一童子,手执麈尾。城门内外,有二十余百姓,低头洒扫,旁若无人。懿看毕大疑,便到中军,教后军作前军,前军作后军,望北山路而退。次子司马昭日:“莫非诸葛亮无军,故作此态?父亲何故便退兵?”懿日:“亮平生谨慎,不曾弄险。今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兵若进,中其计也。汝辈岂知?宜速退。”于是两路兵尽皆退去。
和子由苦寒见寄
三年吾有几,弃掷理无还。
长恐别离中,摧我鬓与颜。
念昔喜著书,别来不成篇。
细思平时乐,乃谓忧所缘。
吾从天下士,莫如与子欢。
羡子久不出,读书虱生毡。
丈夫重出处,不退要当前。
西羌解仇隙,猛士忧塞壖。
庙谋虽不战,虏意久欺天。
山西良家子,锦缘貂裘鲜。
千金买战马,百宝妆刀环。
何时逐汝去,与虏试周旋。
赤壁之战
初,鲁肃闻刘表卒,言于孙权曰:“荆州与国邻接,江山险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刘表新亡,二子不协,军中诸将,各有彼此。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权即遣肃行。到夏口,闻操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备南走,肃径迎之,与备会于当阳长坂。肃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备曰:“与苍梧太守吴巨有旧,欲往投之。”肃曰:“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自结于东,以共济世业。而欲投吴巨,巨是凡人,偏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托乎!”备甚悦。肃又谓诸葛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子瑜者,亮兄瑾也,避乱江东,为孙权长史。备用肃计,进住鄂县之樊篱口。
曹操自江陵将顺江东下,诸葛亮谓刘备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遂与鲁肃俱诣孙权。亮见权于柴桑,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共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愿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坂,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敝,闻追豫州,轻骑一百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也。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与其群下谋之。
是时曹操遗权书曰:“近著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权以示群下,莫不响震失色。长史张昭等曰:“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鲁肃独不言。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肃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乎?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权叹息曰:“诸人持议,甚失孤望。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
时周瑜受使至番阳,肃劝权召瑜还。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今又盛寒,马无稿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因拔刀斫前秦案,曰:“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乃罢会。
是夜,瑜复见权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便开此议,甚无谓也。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众数虽多,甚未足畏。瑜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愿将军勿虑!”权抚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元表诸人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卿与子敬、程公便在前发,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卿能办之者诚决,邂逅不如意,便还就孤,孤当与孟德决之。”遂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将兵与备并力逆操;以鲁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进,与操遇于赤壁。
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豫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著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震,北军大坏,操引军从华容道步走,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羸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羸兵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众。刘备、周瑜水陆并进,追操至南郡。时操军兼以饥疫,死者太半。操乃留征南将军曹仁、横野将军徐晃守江陵,折冲将军乐进守襄阳,引军北还。
资治通鉴·晋纪·淝水之战
太元八年,秋,七月。
秦王坚下诏大举入寇,民每十丁遣一兵;其良家子年二十已下,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又曰:“其以司马昌明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势还不远,可先为起第。”良家子至者三万余骑,拜秦州主簿赵盛之为少年都统。是时,朝臣皆不欲坚行,独慕容垂、姚苌及良家子劝之。阳平公融言于坚曰:“鲜卑、羌虏,我之仇雠,常思风尘之变以逞其志,所陈策画,何可从也!良家少年皆富饶子弟,不闲军旅,苟为谄谀之言以会陛下之意耳。今陛下信而用之,轻举大事,臣恐功既不成,仍有后患,悔无及也!”坚不听。
八月,戊午,坚遣阳平公融督张蚝、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以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坚谓苌曰:“昔朕以龙骧建业,未尝轻以授人,卿其勉之!”左将军窦冲曰:“王者无戏言,此不祥之征也!”坚默然。
慕容楷、慕容绍言于慕容垂曰:“主上骄矜已甚,叔父建中兴之业,在此行也!”垂曰:“然。非汝,谁与成之!”
甲子,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九月,坚至项城,凉州之兵始达咸阳,蜀、汉之兵方顺流而下,幽、冀之兵至于彭城,东西万里,水陆齐进,运漕万艘。阳平公融等兵三十万,先至颍口。
诏以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征讨大都督,以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西中郎将桓伊等众共八万拒之;使龙骧将军胡彬以水军五千援寿阳。琰,安之子也。
是时,秦兵既盛,都下震恐。谢玄入,问计于谢安,安夷然,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游山墅,亲朋毕集,与围棋赌墅。安棋常劣于玄,是日,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遂游陟,至夜乃还。桓冲深以根本为忧,遣精锐三千入卫京师;谢安固却之,曰:“朝廷处分已定,兵甲无阙,西藩宜留以为防。”冲对佐吏叹曰:“谢安石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遣诸不经事少年拒之,众又寡弱,天下事已可知,吾其左衽矣!”
冬,十月,秦阳平公融等攻寿阳。癸酉,克之,执平虏将军徐元喜等。融以其参军河南郭褒为淮南太守。慕容垂拔郧城。胡彬闻寿阳陷,退保硖石,融进攻之。秦卫将军梁成等帅众五万屯于洛涧,栅淮以遏东兵。谢石、谢玄等去洛涧二十五里而军,惮成不敢进。胡彬粮尽,潜遣使告石等曰:“今贼盛粮尽,恐不复见大军!”秦人获之,送于阳平公融。融驰使白秦王坚曰:“贼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赴之!”坚乃留大军于项城,引轻骑八千,兼道就融于寿阳。遣尚书朱序来说谢石等,以为:“强弱异势,不如速降。”序私谓石等曰:“若秦百万之众尽至,诚难与为敌。今乘诸军未集,宜速击之;若败其前锋,则彼已夺气,可遂破也。”
石闻坚在寿阳,甚惧,欲不战以老秦师。谢琰劝石从序言。十一月,谢玄遣广陵相刘牢之帅精兵五千人趣洛涧,未至十里,梁成阻涧为陈以待之。牢之直前渡水,击成,大破之,斩成及弋阳太守王咏,又分兵断其归津,秦步骑崩溃,争赴淮水,士卒死者万五千人。执秦扬州刺史王显等,尽收其器械军实。于是谢石等诸军,水陆继进。秦王坚与阳平公融登寿阳城望之。见晋兵部阵严整,又望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晋兵,顾谓融曰:“此亦勍敌,何谓弱也!”怃然始有惧色。
秦兵逼淝水而陈,晋兵不得渡。谢玄遣使谓阳平公融曰:“君悬军深入,而置陈逼水,此乃持久之计,非欲速战者也。若移陈少却,使晋兵得渡,以决胜负,不亦善乎!”秦诸将皆曰:“我众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万全。”坚曰:“但引兵少却,使之半渡,我以铁骑蹙而杀之,蔑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兵使却。秦兵遂退,不可复止。谢玄、谢琰、桓伊等引兵渡水击之。融驰骑略陈,欲以帅退者,马倒,为晋兵所杀,秦兵遂溃。玄等乘胜追击,至于青冈。秦兵大败,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走者闻风声鹤唳,皆以为晋兵且至,昼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什七、八。初,秦兵少却,朱序在陈后呼曰:“秦兵败矣!”众遂大奔。序因与张天锡、徐元喜皆来奔。获秦王坚所乘云母车。复取寿阳,执其淮南太守郭褒。
坚中流矢,单骑走至淮北,饥甚,民有进壶飧、豚髀者,坚食之,赐帛十匹、绵十斤。辞曰:“陛下厌苦安乐,自取危困。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安有子饲其父而求报乎!”弗顾而去。坚谓张夫人曰:“吾今复何面目治天下乎!”潸然流涕。
是时,诸军皆溃,惟慕容垂所将三万人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世子宝言于垂曰:“家国倾覆,天命人心皆归至尊,但时运未至,故晦迹自藏耳。今秦主兵败,委身于我,是天借之便以复燕祚,此时不可失也,愿不以意气微恩忘社稷之重!”垂曰:“汝言是也。然彼以赤心投命于我,若之何害之!天苟弃之,何患不亡?不若保护其危以报德,徐俟其衅而图之!既不负宿心,且可以义取天下。”奋威将军慕容德曰:“秦强而并燕,秦弱而图之,此为报仇雪耻,非负宿心也;兄奈何得而不取,释数万之众以授人乎?”(何患 一作:不患)
垂曰:“吾昔为太傅所不容,置身无所,逃死于秦,秦主以国士遇我,恩礼备至。后复为王猛所卖,无以自明,秦主独能明之,此恩何可忘也!若氐运必穷,吾当怀集关东,以复先业耳,关西会非吾有也。”冠军行参军赵秋曰:“明公当绍复燕祚,著于图谶;今天时已至,尚复何待!若杀秦主,据邺都,鼓行而西,三秦亦非苻氏之有也”!垂亲党多劝垂杀坚,垂皆不从,悉以兵授坚。平南将军慕容暐屯郧城,闻坚败,弃其众遁去;至荥阳,慕容德复说暐起兵以复燕祚,暐不从。
谢安得驿书,知秦兵已败,时方与客围棋,摄书置床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客问之,徐答曰:“小儿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不觉屐齿之折。
经乱后将避地剡中留赠崔宣城
何意上东门,胡雏更长啸。
中原走豺虎,烈火焚宗庙。
太白昼经天,颓阳掩馀照。
王城皆荡覆,世路成奔峭。
四海望长安,颦眉寡西笑。
苍生疑落叶,白骨空相吊。
连兵似雪山,破敌谁能料?
我垂北溟翼,且学南山豹。
崔子贤主人,欢娱每相召。
胡床紫玉笛,却坐青云叫。
杨花满州城,置酒同临眺。
忽思剡溪去,水石远清妙。
雪尽天地明,风开湖山貌。
闷为洛生咏,醉发吴越调。
赤霞动金光,日足森海峤。
独散万古意,闲垂一溪钓。
猿近天上啼,人移月边棹。
无以墨绶苦,来求丹砂要。
华发长折腰,将贻陶公诮。
美芹十论·序
臣闻事未至而预图,则处之常有于;事既至而后计,则应之常不足。虏人凭陵中夏,臣子思酬国耻,普天率土,此心未尝一日忘。臣之家世,受廛济南,代膺阃寄荷国厚恩。大父臣赞,以族众拙于脱身,被污虏官,留京师,历宿毫,涉沂海,非其志也。每退食,辄引臣辈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常令臣两随计利抵燕山,谛观形势,谋未及遂,大父臣赞下世。粤辛巳岁,逆亮南寇,中原之民屯聚蜂起,臣常鸠众二千,逮耿京,为掌书记,与图恢夏,共籍兵二十五万,纳款于朝。不幸变生肘腋,事乃大谬。负抱愚忠,填郁肠肺。官闲心定,窃伏思念:今日之事,朝廷一于持重以为成谋,虏人利于尝试以为得计,故和战之权常出于敌,而我特从而应之。是以燕山之和未几而京城之围急,城下之盟方成而两宫之狩远。秦桧之和反以滋逆亮之狂。彼利则战,倦则和,诡谲狙诈,我实何有。惟是张浚符离之师粗有生气,虽胜不虑败,事非十全,然计其所丧,方诸既和之后,投闲蹂躏,由未若是之酷。而不识兵者,徒见胜不可保之为害,而不悟夫和而不可恃为膏肓之大病,亟遂齿乍舌以为深戒。臣窃谓恢复自有定谋,非符离小胜负之可惩,而朝廷公卿过虑、不言兵之可惜也。古人言不以小挫而沮吾大计,正以此耳。
恭惟皇帝陛下。聪明神武,灼见事机,虽光武明谋,宪宗果断,所难比拟。一介丑虏尚劳宵旰,此正天下之士献谋效命之秋。臣虽至陋,何能有知,徒以忠愤所激,不能自已。以为今日虏人实有弊之可乘,而朝廷上策惟预备乃为无患。故罄竭精恳,不自忖量,撰成御戎十论,名曰美芹。其三言虏人之弊,其七言朝廷之所当行。先审其势,次察其情,复观其衅,则敌人之虚实吾既详之矣;然后以其七说次第而用之,虏故在吾目中。惟陛下留乙夜之神,臣先物之机,志在必行,无惑群议,庶乎“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之烈无逊于唐太宗。典冠举衣以复韩侯,虽越职之罪难逃;野人美芹而献于君,亦爱主之诚可取。惟陛下赦其狂僭而怜其愚忠,斧质余生实不胜万幸万幸之至。
从军诗五首·其一
所从神且武,焉得久劳师。
相公征关右,赫怒震天威。
一举灭獯虏,再举服羌夷。
西收边地贼,忽若俯拾遗。
陈赏越丘山,酒肉逾川坻。
军中多饫饶,人马皆溢肥。
徒行兼乘还,空出有余资。
拓地三千里,往返速若飞。
歌舞入邺城,所愿获无违。
昼日处大朝,日暮薄言归。
外参时明政,内不废家私。
禽兽惮为牺,良苗实已挥。
窃慕负鼎翁,愿厉朽钝姿。
不能效沮溺,相随把锄犂。
孰览夫子诗,信知所言非。
代扶风主人答
浮埃起四远,游子弥不欢。
依然宿扶风,沽酒聊自宽。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
主人就我饮,对我还慨叹。
便泣数行泪,因歌行路难。
十五役边地,三四讨楼兰。
连年不解甲,积日无所餐。
将军降匈奴,国使没桑乾。
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
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
乡亲悉零落,冢墓亦摧残。
仰攀青松枝,恸绝伤心肝。
禽兽悲不去,路旁谁忍看。
幸逢休明代,寰宇静波澜。
老马思伏枥,长鸣力已殚。
少年兴运会,何事发悲端。
天子初封禅,贤良刷羽翰。
三边悉如此,否泰亦须观。
经破薛举战地
心随朗日高,志与秋霜洁。
移锋惊电起,转战长河决。
营碎落星沉,阵卷横云裂。
一挥氛沴静,再举鲸鲵灭。
于兹俯旧原,属目驻华轩。
沉沙无故迹,减灶有残痕。
浪霞穿水净,峰雾抱莲昏。
世途亟流易,人事殊今昔。
长想眺前踪,抚躬聊自适。
从军诗五首·其二
我君顺时发,桓桓东南征。
泛舟盖长川,陈卒被隰埛。
征夫怀亲戚,谁能无恋情。
拊衿倚舟樯,眷眷思邺城。
哀彼东山人,喟然感鹳鸣。
日月不安处,人谁获恒宁。
昔人从公旦,一徂辄三龄。
今我神武师,暂往必速平。
弃余亲睦恩,输力竭忠贞。
惧无一夫用,报我素餐诚。
夙夜自恲性,思逝若抽萦。
将秉先登羽,岂敢听金声。
万愤词投魏郎中
蓊胡沙而四塞,始滔天于燕齐。
何六龙之浩荡,迁白日于秦西。
九土星分,嗷嗷凄凄。
南冠君子,呼天而啼。
恋高堂而掩泣,泪血地而成泥。
狱户春而不草,独幽怨而沈迷。
兄九江兮弟三峡,悲羽化之难齐。
穆陵关北愁爱子,豫章天南隔老妻。
一门骨肉散百草,遇难不复相提携。
树榛拔桂,囚鸾宠鸡。
舜昔授禹,伯成耕犁。
德自此衰,吾将安栖。
好我者恤我,不好我者何忍临危而相挤。
子胥鸱夷,彭越醢醯。
自古豪烈,胡为此繄?
苍苍之天,高乎视低。
如其听卑,脱我牢狴。
傥辨美玉,君收白珪。
战城南
勍敌猛,戎马殷,横阵亘野若屯云。
仗大顺,应三灵,义之所感士忘生。
长剑击,繁弱鸣,飞镝炫晃乱奔星。
虎骑跃,华眊旋,朱火延起腾飞烟。
骁雄斩,高旗搴,长角浮叫响清天。
夷群寇,殪逆徒,馀黎落惠咏来苏。
奏恺乐,归皇都,班爵献俘邦国娱。